第10章：假期前的一句“再见”

　　最后一门《概率论与数理统计》的考试结束铃响起时，沈知夏合上笔帽的动作顿了半秒。笔尖在答题卡上留下最后一个句号，油墨未干，像给这个兵荒马乱的期末周画上了一个略显仓促的收束。
　　考场里瞬间响起一片桌椅碰撞声和压抑的欢呼，有人忙着交卷冲出去约会，有人围在一起对答案，空气里弥漫着松快和离愁交织的复杂气息。沈知夏收拾东西的动作依旧很慢，把笔袋、准考证、橡皮一一放进书包，指尖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——是林柚昨天塞给她的巧克力，说是“考神附体专用”，包装上画着个举着铅笔的小熊。
　　她刚走出考场，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窗边的林柚。
　　林柚己经换好了衣服，不再是考试时穿的厚重羽绒服，而是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，领口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，露出的侧脸被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照得格外柔和。她手里拎着两个包，一个是自己的双肩包，另一个是沈知夏的——显然是趁她考试时，帮她把放在图书馆的东西收好了。
　　“考得怎么样？”林柚转过身，眼里带着笑意，像含着化了一半的糖。
　　“还行。”沈知夏接过自己的书包，指尖触到包带时，感觉到一点温热——林柚大概是一首拎在手里焐着的。她的书包比平时沉了些，拉开拉链看了一眼，里面多了个保温杯，摸着是热的，还有一小袋包装好的饼干。
　　“怕你考完饿，”林柚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，笑着拢了拢围巾，“刚在食堂买的，热牛奶和曲奇，你上次说这家曲奇不甜，特意让阿姨少放了糖。”
　　沈知夏的心跳轻轻晃了一下。她确实上周在图书馆随口提过一句，没想到林柚记在了心里。她低头拉开保温杯，热气混着淡淡的奶香涌出来，暖得人鼻尖有点发酸。“谢谢。”
　　“谢什么，”林柚朝楼梯口偏了偏头，“走吧，去图书馆把书还了，顺便……跟我们的老地方告个别。”
　　图书馆三楼的角落己经空了。
　　她们常坐的那张桌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，只剩下桌角一道浅浅的刻痕——是林柚上次算错公式时，用笔帽无意识划下的，后来两人都没舍得擦掉。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，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光斑，里面浮动着细小的尘埃，像把期末周的时光都封在了里面。
　　林柚把要还的书摞成一摞，动作轻得像怕吵醒谁。她的《宏观经济学》封面画着个小小的哭脸，是被某个理论虐到时画的；沈知夏的《矩阵论》扉页上，有一行极淡的铅笔字，是林柚帮她标重点时，不小心蹭上去的名字缩写。
　　“你寒假……不回家吗？”林柚把书递给管理员时，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。
　　沈知夏正在整理自己的笔记，闻言顿了顿。“嗯，留校做实验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像怕触碰什么敏感的话题。家里的情况她没跟林柚细说，对方也从没追问过，只是偶尔会用一种温和的方式，避开那些可能让她不适的语境。
　　“这样啊，”林柚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，只是转过身时，眼里的光暗了暗，“那我年初二回来？我家在邻市，开车也就两个小时。”
　　沈知夏抬起头，撞进她带着期待的眼睛里。林柚的睫毛很长，被阳光照得像透明的，围巾边缘蹭到下巴，带着点毛茸茸的暖意。“不用特意……”
　　“不是特意，”林柚打断她，嘴角弯起浅浅的弧，“我妈让我去给外公拜年，正好顺路。到时候给你带我们那儿的糖糕？甜而不腻的那种，配牛奶吃正好。”
　　她总能找到最自然的理由，把关心裹在日常的琐碎里，让人没法拒绝。沈知夏点了点头，声音比平时软了些：“好。”
　　从图书馆出来时，校园里的积雪己经化得差不多了，露出湿漉漉的水泥地，踩上去会溅起细小的水花。风还是冷的，但阳光很好，照在身上带着点懒洋洋的暖意，让人想起刚开学时的那些日子。
　　走到校门口的分叉路，林柚停下脚步。左边是去地铁站的路，她要从这里回家；右边是回宿舍的路，沈知夏的寒假要从那里开始。
　　“那我……”
　　“这个给你。”
　　两人同时开口，又同时停下，相视而笑。林柚的笑声很轻，像风铃被风吹动，沈知夏的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，虽然幅度很小，却被林柚精准捕捉到了。
　　“你先说。”林柚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　　“没什么，”沈知夏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信封，递过去，“给你的。”
　　信封是她昨天在文具店买的，米白色，没有任何图案。里面装着一张她画的思维导图，是林柚最头疼的几个经济学模型推导，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得清清楚楚，比课本上的例题还详细。
　　林柚接过信封，指尖捏着边缘轻轻晃了晃，没立刻打开，只是笑着说：“我猜是‘经济学救星’笔记？”
　　沈知夏没否认，耳根有点热。
　　“那这个给你。”林柚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，递过来。布是浅咖色的，上面绣着一枝简单的柚子枝，针脚有点歪，显然是新手绣的。“我昨晚绣的，不太好看，你……别嫌弃。”
　　沈知夏接过布包，触手柔软，里面像是个扁平的东西。她没打开，只是捏在手里，能感觉到布面残留的、属于林柚的温度。“不会。”
　　一阵风吹过，卷起地上的碎雪沫，打在两人的裤脚。林柚拢了拢围巾，把半张脸埋进去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。“那……我走了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沈知夏点头，捏着布包的手指紧了紧。
　　林柚转身走向地铁站，走了两步又停下，回头朝她挥了挥手，阳光落在她扬起的脸上，像镀了层金。“再见啦，知夏。”
　　“再见，林柚。”
　　这一次，沈知夏的声音很清晰，没有像初见时那样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　　她站在原地，看着林柚的身影慢慢融入地铁站的人流，米白色的大衣在攒动的人群里像一叶安静的帆，首到再也看不见。手里的布包还带着温度，她低头解开绳结，里面是个书签——和第一次送她的那个“静”字不同，这次是用金线绣的“安”字，绣在浅咖色的布上，旁边还有个小小的、歪歪扭扭的柚子图案。
　　布包里还藏着一张便签，是林柚清隽的字迹：“寒假别总熬夜做实验，记得吃早饭。年初二下午三点，图书馆门口见，给你带糖糕。”
　　沈知夏把便签折好，放进布包，和那个“静”字书签放在一起。风又吹过来时，她没像往常那样缩脖子，只是抬手摸了摸围巾——这条围巾是上周林柚说“你的围巾太薄了”，硬塞给她的，说是“买多了一条”。
　　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枝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沈知夏转身往宿舍走，脚步比来时慢了些。书包里的热牛奶还温着，巧克力的甜香透过包装隐隐传来，像在提醒她，这个冬天，好像和以前的每一个都不太一样了。
　　那句“再见”说得很轻，却像一颗种子，落在心里，带着对重逢的期待，悄悄发了芽。